连载:热河会首(2)/ 何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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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热河会首(2)/ 何申


大年夜二爷犯难

  搁往常我二爷说话一言九鼎,不料今日他把酒碗一蹾说:“你少管我!我有话就要说,今天你们谁也别拦着我!”我二爷顿时就火了,一拍桌子:“老三,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冲我还是冲别人?”三爷说:“我冲谁谁知道!”

  满屋子老小全傻眼了。

  老天爷呀!这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三爷竟然敢跟二爷犯脏。“犯脏”,热河土话,就是比犯浑还犯浑,而且是在年夜饭的饭桌上,这年还过不过了!

  我三爷叫何忠国,五大三粗,从小不爱念书,聚一伙子人惹是生非的本事大,我太爷就是跟他生气一迷糊就过世了,按现代医学讲就是脑溢血。往下,我二爷当家,几经教训引导,终把他这个混球兄弟治服,谁料今日又犯了犟驴脾气。

  我二爷有心要发火,我二奶就忙着给他使眼色,意思是算了别说了,这大过年的。她又指指门外小声说:“来了、来了。”来了什么,旁人都清楚,偏我三爷不管那一套,又干了一碗酒,骂:“小日本子,杀不完的狗东西!夜猫子入宅,没事不来!大过年的,领回来这么个东西,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呀?”

  我三奶急了,上前拽三爷,说:“你喝多了满嘴胡吣呀,不想让大家过年了?”

  话音才落,门帘不挑,悄悄进来位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说着流利的中国话:“三弟,还是嘴下留情吧。惠子向大家问好。”

  完啦,中国人自家过年,怎么突然冒出个日本女人?又是日军要进犯热河之时。但无法回避,进来的这个女子,真是个日本女人,她的名字叫京久惠子,简称惠子,是前几天大帅汤玉鳞托付给我二爷的。这女子是怎么一档子事?其中有点绕,容我稍后再讲。总之,这顿年夜饭因为说起小日本,又有这位京久惠子往席上一掺和,结果谁都没吃好,草草收席。

  话说到了子时,外面鞭炮声炸响,我二爷心里盘算:过了这么多个年,还真没想到今年要犯难,而且是犯大难。为何呢?这是1933年,鸡年,但比闹鸡瘟还糟心。全中国人都知道日本兵要打过来了。具体讲是关东军攻了山海关,分兵数路,直扑热河。一旦热河省被他们占了,往下华北危急中原危急,全中国都危急。

  对此,热河的老百姓能不着急和义愤吗!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得发出最后的吼声!不吼不行了,小日本把刺刀都顶到咱胸脯子上了,咱不能干等死呀!

  可是,打仗这事主要还得靠军队,国家养军队不就是到关键时刻浴血奋战嘛。老百姓可以在后方做支援,必要时还得避一避,也让军队打起来少些后顾之忧。说是“避一避”,在当时民间就称“逃难”,即逃离战火带来的灾难。我二奶是精细人,这当口上到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告诉众人打牌或玩什么守岁可以,但要时刻注意烟火,别着了火。

  她进屋后关严门,说:“当家的,都啥时了,你可得拿主意了。”二爷说:“这还用你催,看不见我正为这事犯难吗。”二奶说:“街上好几户有买卖的,可都去了北京。按他们说,汤大帅一准儿守不住热河。”

  二爷说:“我看也够呛,都是嘴把式。少帅来时,说得钉帮铁牢,好像热河固若金汤一般。少帅一走,也没见有啥行动,倒是大帅府订了一批木箱,像是要装东西逃跑。”二奶说:“那咱还等着干啥。不该走的想走,该走的咱不该不走。”二爷叹口气:“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