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陈仲散文集《心灵之光》/ 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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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陈仲散文集《心灵之光》/ 田林


沉重的翅膀   自由的飞翔
——读陈仲散文集《心灵之光》
田 林
 
往日故乡:沉重的张望
 
地域文化真是个奇特现象,如果说十里不通风,百里不同俗,仅就我认识的写作者中,大凡生在丰宁的人,无论男女皆身怀那么股子韧劲儿。这是个美好的优点,用在创作上,便见踏实且不张扬,沉稳却灵秀。又总觉,这一人文的承袭,既与当年诗人郭小川遗风相关,也与潜意识里对文字天然的崇尚有缘。那些诗性的浪漫与超然,既来自边塞之地沉沉脉脉,也来自历史的悠久与文化的延承。
塞外的风原本硬得扎人,炊烟袅袅花开的季节却是诉不尽的妖娆与多情,就像骑在马背上追赶羊群的彪悍牧民,或挥舞套马杆的那个汉子一样,只要那远方的姑娘于敖包前温婉的情歌一旦出现,任你的胯下之马再桀骜不驯,任你的烈酒再魅力芬芳,他也会驻足而立的。设若有机会你能读到陈仲的散文集《心灵之光》,便会产生这样重叠迷离的复杂感受——它是为文字情歌而驻足的。当这一切付诸于情感的时刻,他们会像崇尚爱情一样地专注于它,蓝天之下那副翅膀,是带着何等的沉重,却又何等轻灵飘逸地飞翔。
是的,现实生活为了让我们记住它,为了让我们清醒并记忆深刻地体味它,才给了我们诸多的沉重。在这里,陈仲似乎早已明白,我们人类思考的越多,上帝那里就越会发笑,但无论生活给予我们多少苦涩和误解,你若真的解读了那隐忍的生活密码,就该是另外一份心境。带着那份沉重的力量去飞,体现的已是积极的生活,既如《圣经》所言:我知道你的患难与贫穷,其实你是富足的。这富足,便是人一生的经历。
陈仲立足家乡的底色张望,呈现的便是这部《心灵之光》往日如烟般的记忆。老屋、菜园、石碾子,以及更多更多道具般的事物历历在目,即便是一棵老榆树抵达笔下,也会像母亲或妻子一样在等待——在我的理解里,等待,便是张望外化的姿态。眼下,所有的人不是都在等待吗?而她们又在等待什么?其实真的到了眼前就什么也没有了,那时的人心已经沉下来了,母亲在匆忙地清扫院子,或端上一盆洗脸水的那一刻,其实也无非是来自记忆思绪里的那份释然。就是这样,不同的等待与张望,会在文字的某一时机相遇,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这样的相遇,无疑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我们把陈仲的文字旅行,理解成对故乡的张望,完全来自文学凭的是记忆的回归。无论我们走到哪里,这张望都是必须的,因为我们只有回到那里,才能找到心灵的安顿。无论你走出多远,依然是陈仲曾经引用的那句话: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其间的智慧,只在于我们如何负责地活着,而时常给予记忆家乡的那种深情,亦是一个人的良心和感恩不可回避的美妙。
陈仲的散文特质,主要体现在艺术感觉温婉抒情与哲理见地的兼容。散文,最能呼唤个人品质的真诚,也是最为接近内心的文体。《心灵之光》里那个“有一种幸福叫等待”的沉思,也似最能体现其对往日故乡的解读,而对文字和生活的梳理,那表情又何尝不是更多的张望呢?在这里,它既是一种达观超然的态度,也是提醒幸福的组成部分。
陈仲散文的愉悦,或许已然超越了那些过于强烈的诉求,所以笔下多为身边事。因为他知道,只有那些来自身边的记忆与深刻洞见,才会成为我们写不尽的物事之源。也因为不会盲目,所以他才懂得知足常乐。    
这种化沉重为轻盈的力量,那才是硬功夫呢。
 
寂寞间独辟蹊径:寻找自己的精神乐园
 
所谓独辟蹊径,并非是去寻找那些大事情,而是在平凡中感受特殊,从而寻到自己的生活爱点。这是需要敏锐的感觉和一双慧眼的,包括作者对身边的气息、味道、温度、色彩,以及那瞬间飘落的一片落叶和微妙的一瞥,皆会牵动每根神经。感官与思想的麻木,是作家最大的障碍,血气方刚也是当不好作家的,唯有那个面对生活与人世的谦恭,面对大自然的敬畏者,才能走好这条路。世上的道路万千条,当你选择了它,一定是有个叫做缘分的东西鼓动在血液里,最初一定是寂寞的,然后再去寻找乐园,这便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个人蹊径。
我们身边正在发生或者曾经发生过的,也真是没有多少大事情,更多的是日常,也正是以这样的视觉,陈仲的写作才得以不尽的源泉。在微笑与智慧里解读自己的精神,如同那个著名的佛家故事的谜底:到底是风在动?旗在动?还是心在动?陈仲属于那个猜透了谜底的人。所以你看他,在自己眼里的风景中,是满不在乎的一副神态,也是满怀自信的乐观,仿佛在说:生活也不过如此吧,就是那么平常地如此吧。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不断繁衍的重复,我们何尝又不该揣有那样一颗平常的心呢?
陈仲的写作里,还有一些对生活的哲理思考,从而摈弃了那些过于个人的“小我”情调。《心灵之光》的后半部,显然又是一场交响乐的变奏。草原上快乐的风声,在这里开始转向变调了,开始关乎到了读书、人生、命运、心态、原谅、科学、真实、幸福、忏悔以及活着的严肃话题。它是在回望基础上产生的,也是在等待中悟出的,仅从这些关键词和选题,便可见其思考价值的力量。尽管,世界上那些时时敲响的道理,诸多先哲们早已为我们说清,问题的要害是,我们是否将它纳入了个人的意识领域。思想脉脉相承,情感连绵不断,只有你自己的寻找,才会把那个早已悬在头顶的真谛得到。陈仲的思考无疑是积极的,心灵之光是客观向上的,这样的态度,于每个写作者至少不是无谓的徒劳。
它还告诉我们,尽管当下的许多人,对所谓的思想不耐烦甚至排斥。殊不知,没有思想支撑的作品,就如同站在那里一个没有骨架的人,且随时都会倒下的。而理性与感性的结合,恰使我们看见了那个真实完整的陈仲。
 
生活的告白:夜深人静或面对草原独自歌唱
 
陈仲不是那种把无聊当作有趣的人,尽管写作应该与幽默相关,但他却不太幽默。但他却有深情,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很容易让人想起小时候就该是这副纯真的样子。这是成年人身上少有的珍贵流露,也是写作者必要的“缺陷”。我们只有站在毫无世故地抛弃了世俗杂念的人面前,才会看见那个不为世俗所染的表情,那是曾经被世态炎凉淘洗过的清水一湾。
陈仲不喜多言,行动大于语言。喝酒时,总恐人说不够意思而率先;上车时,要先为人家打开车门;送行时,待你走出老远,回头依然能见他站在那里看着你。也许,就是因为他愿意替别人着想,所以才喜欢独自看人家的背影,又或许,那匆匆背影才是给他留下的最后温暖。而就在那些默然的文字里,包括谢幕后的疲惫与暂时歇息里,我们却感觉到了那种来自精神国度的力量。
当然,陈仲的所有情结都不会离开故乡的张望,一个人童年的心理沉淀,早就在那里扎下了根基。塞外丰饶的土地,把陈仲培育得像一株草那样柔软而富有韧性,不脆弱更不会萎靡,留下来的是朝气蓬勃不动声色温润地活跃。充满草原气息的陈仲,生活的多重性已经使他将牛羊的呼唤牵进了城里,也使得他的文字,将现代意识与城市文明融入了草原每一棵根茎和花朵。勒勒车不可否认地消失了,风吹草低现出的是汽车尾气与草原雾霭的融合,而人们的精神,在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同时,在现代噪音制造的迷茫里,已经开始毫无顾忌地侵袭那些朴素而略带原始的情绪。这情绪,不仅是陈仲给出的时代特色和个人告白,也是站在家乡一个人独立的咏叹。面对远方无尽广阔的天空,独自的价值就在于,现代社会愈发离不开整体的合作意识。我们越来越害怕夜晚和孤独了,往往只有在成帮搭伙的人群里,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影才会有安全感。这危机源于人的心灵,也来自社会与生存的需求。但是陈仲不怕,他深知文学是一个人独立的事情,也唯有文学,才会给我们提供如此独自生存的胆量。若是你没有这个夜深人静敢于出走的勇气,你是肯定搞不了文学的。
出走于人群,安顿于灯下,独自歌唱。就陈仲的《心灵之光》而言,也似应阶段性地停下来,以安静的思考和阅读再度审视自己,然后给予更加充沛的支撑才会愈行愈远。因为当这思维的掘进达到一定程度,当我们的文字写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再度体现更高的理性光芒,它需要的也并非所谓的文学教科书,而是对生活的深入思考之后,犹如人类骨骼般的理性支撑。
陈仲的潜质和优势,就在于这条写作之路上,没有自鸣得意的沾沾自喜,更在于知道在文学面前,我们只有做个“老实”人,才能得到那个真谛的秘密。你就站在那广袤的草原张望吧,便会晓得那个充满希望的远方,它究竟会有多远的路。
坝上草原生长着数不尽的花,只有当它们群芳盛开时我们才会想起它。但哪一株是我们自己呢?这就像人类没有任何相同的指纹一样,就像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锁一样,我们不必去向百花献媚,就去做自己那样特殊的一株!
尽管,文学即是情学,但我相信,在文学面前,思想智慧的力量远比情感更为重要。
尽管,我们的理想时常是毫无指望的,真正的收获总是透着无奈的悲凉与些微喜悦,但只要我们抱有那个美丽幻想,我们便是被信心与感动充盈着的一个人。
尽管,生活的翅膀同样是沉重的,而那飞翔却该自由且轻盈。我们看见,就像陈仲那个样子以全心的热忱和虔诚,对生活给予的艺术感觉,不舍昼夜地张望与等待着,这便该是个茫茫人海中已经解读了幸福密码的人吧。
2010年12月5日       
于承德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