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舒展的内心生活/王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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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舒展的内心生活/王志新


自由舒展的内心生活——2013年河北散文漫谈

王志新

 

2013年,中国平稳地进入下一个十年。生活的安定使散文创作趋于一种内敛的状态——情感深沉,思维细密,语意含蓄。与这种内敛状态相对应的是作家心灵的自由舒展。梳理了这一年河北散文作品,笔者就具体作品谈一谈感触。

境遇:原初的存在

张峻的散文《湖色桨声》(《长城》2013年第3期)是作者岁入80之际写下的回忆自己青年时期在承德日报社工作生活的一段经历。那段生活是1954年至1972年,恰逢中国政治运动频繁,知识分子受冲击的历史时期,张峻作为一个知识青年虽然未受迫害,但他的命运同样颠簸。岁月已远去,老先生再下笔时心境平和。他的回忆是梳理式的,所历所见所闻均依照记忆的程度逐一释放出来;他的语调是讲述式,舒缓地娓娓道来,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淡定;他的记忆非常清晰,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如史料般详实。在他坦诚、朴素的讲述里,我们看到了一段个人化的真实的历史缩影,透过这个缩影,让我们对那段令人喟叹的岁月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桑麻的散文集《以右臂的代价》(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3年12月)是他近年创作的有关农村计划生育题材的系列作品的结集。计划生育是一个极具争议的社会议题,人权、女权、人道主义、宗教主义等等各种声音都围绕着它,而桑麻用作家的方式,将它写成一部文学文本。他以一个乡镇干部的亲历者的视角,客观、真实、具象地展现了农民生存和计划生育政策种种矛盾冲突。在这些作品中,人与人,个体与群体,肉体与心灵的冲突随时可见,农村计划生育的残酷现实超过了虚构文本的想象空间。冲突在桑麻的作品中此起彼伏,引导着叙述的进度,伴随冲突的是萦绕在文中的紧张感,这种手法借用于小说,也是桑麻散文鲜明的审美特征。桑麻的叙述异常冷静,叙述者“我”只是以一个视角的身份存在,文中所有人的痛苦、抗争、绝望、悲凉、残忍、冷漠都与“我”无关。这种冷静使得叙事更显真实,叙述者的麻木似乎是作家的自我拷问。与克制的情感相对应是语言的精简,桑麻对语言的运用同样保持了克制,这使得他的文章读起来很劲道。

老九的散文《卖书记》(《文艺报》2013年8月26日)写出了读书人的心酸,也折射出时代风向的变化,就像作者说的新房子“盛不下我的书,更盛不下我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走向”。卖书对老九而言是一场抗争,跟妻子跟生活也是跟自己,而终究他不得不妥协,只能无奈兴叹“妥协是生活的核心”。

白薇的散文《超市》(《散文百家》2013年第12期)写的是平日里逛超市的情景,司空见惯的场景被作者赋予了一种情味。在写到超市里老人们排起长队购物时,她说:“是经历了多少忧患,积攒了多少不安,才会有这样吃力的晚年。那些白发背影,本不该排在超市蜿蜒的队伍里,只是我们没有为他们安顿好体面踏实的所在。”越是身边的生活越不易被感知,越日常的经验越不好书写,然而这些日常生活反应的是我们最普通真实的存在。作者擅于观察和体悟那些看上去过于平常的情境,落在笔下的是一份温婉情怀和从容心态。

刘萌萌的散文《仿佛火车,仿佛记忆》(《百花洲》2013年第2期)是关于火车和出行的记忆片段,每段过去都仿佛是她生命的一部分。火车象征远方,刘萌萌对远方的理解是这样的:“远方一直是我灵魂里的事物,这些年来,正是这种不曾抵达的寂寥之远,推动着我,对自己的生活不断做出微小的调试,让一个人向着内心的方向,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们:多元化的主体

鲁守平的传记体散文《大明硬汉杨继盛》(《长城》2013年第4期)是他所作杨继盛传的节选,主要记述了明朝谏臣杨继盛狱中服刑的情形。作者以历史资料为蓝本,用通俗的语调,简练的语言地描述了杨继盛备受酷刑而信念不改的铮铮铁骨。历代均有人推崇杨继盛,鲁守平则以当代知识分子的良知诠释了杨继盛“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的担当意识和“忠”字精神。他认为杨继盛的忠不是忠顺、忠谨,而是忠正、忠义,“忠义就有了一份对人间正义的担当,并拿行动体现。” 

张秀超的散文《谁能够让你站起来》(《北京文学》2013年第3期)写的是自己的亲人——哥哥。哥哥突遭中年丧子,心灰意冷、孤独绝望的他准备告别人世。亲情散文有着天然的情感温度,因为哥哥命运悲苦,作为叙述者她的情感就越发浓厚,字字见情。作者在哥哥的告别举动中顺而回忆起他坎坷失落的一生,仿佛命中注定哥哥要走向决绝,但他最后重新站了起来,“哥哥是在告别中,寻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作者为自己的设问:“谁能够让你站起来”,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是他“人性的凌厉巍峨”让他“昂起头颅”。张秀超对人性的理解和生命的关怀让她的亲情散文跳出小我的情感窠臼写出了大胸襟。

绿窗的一组散文《老时光》(《美文》2013年第11期)由三篇组成,写得都是女性人物,有早夭的女孩,有留长发的女孩,也有老妇人,详略有别共描绘了七八个,每一个都独具意味。女作家写女性常见的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而绿窗多了一点冷峻,她更力求将人物审视准确,有时候还会用一种轻快、乖张的语调来描述。她运用语言挥洒自如、不拘一格,有时利落有致,有时犀利乖张,偶尔还冒出口语,读起来别有风味。引用文中一段以观其貌:“老太太长相独辟蹊径,脸挖抠着,初看像麻布口袋,细看是大旱年间没有收成的向日葵,十指伸出来像鸡爪会咯咯叫,仰脸一笑皱纹堆起像丝网上蹲个大蜘蛛,似乎从来不曾豆蔻俏头过,真佩服有人胆敢娶进门来,一条大炕碾来碾去,竟成了骄横的主妇。”

王洪勇的农村题材散文《城乡往事》(《散文百家》2013年第4期)依然是回忆他青年时期的村庄,围绕着村庄的打谷场不断有人远离故土,围绕着村庄的一个冬天有六个乡人相继离世,这个村庄不是他笔下常见的沉重模样,多了一些温情和伤感。王洪勇将记忆深处里已经远去的人逐个打捞出来,重新打量揣摩,让那些模糊的背影依旧活在村庄的往事里。

宁雨的散文《三个草根男》(《散文百家》2013年第9期)写了三个小人物,说话文绉绉的小区保安,乐于回归田园生活的邻里,卖豆腐的本分老板。作者写小人物时信笔而就,不饰雕琢,还带着一些市井的幽默,最重要的是写出了人物的性情气质。 

风物:与世界的关系

安秋生的新作《乡间鼓手》(青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10月)是他近年的散文创作结集,其中有关邯郸地域文化的题材收录最多。书中每篇篇幅都不长,大多是有感而发地旁征博引、说古论今。他熟识家乡的风物掌故,只需信手写来,那方水土和文化便融入文中。

张华北的散文集《九秋》(华文出版社2013年6月)是他多年来创作的大洼生态散文的结集。大洼既湿地,独特的自然条件造就了独特的生态和文化景观。他的散文包罗了大洼的草木、飞鸟、游鱼、牲畜等各类生灵,还有生活在大洼的人,他写的是这些生命在那片特有的环境里的日常情态,少有波澜和事情发生,只是常态的自然的大洼。这种写作暗合了当下兴起的生态文学批评,但张华北能执着地十余年写大洼,一定是源于他对那片地域之美的热爱。他将这份情感融在平日对大洼的细致观察之中,并用白描的手法落在笔下。他的语言很密实,边描写边说明,传递着多样的图景和丰富的信息。张华北的大洼散文单独读某一篇也许感觉平淡,但读罢厚厚的一卷本就能觉出丰厚来。

半夏的随笔《以夷制夷》《锦衣卧底》(《散文》2013年第8期)是两篇很有意思的文章。“以夷制夷”说的是门神,“锦衣卧底”说的是灶神。在作者眼中门神是人们心理上采用的大鱼吃小鱼的策略,嫁魅即嫁祸,而灶神则是玉皇大帝安插在人间的卧底。半夏以现代人的视角将曾经盛行一时的民间信奉从掌故史料中逐一挖掘出来,一边说明细节一边揶揄讥讽,如他所说:“世事就怕细想,细想就保不齐崩溃”。他的语言很有古典韵味,而意识和语境又是现代的。半夏就像个江湖散人,说些散淡跳脱的话,但每每一语中的、一针见血,有时还有点刻薄。

王克楠的散文《大地之歌》(《散文百家》2013年第11期)写的是二十四节气。作者梳理了每个节气之时,大地万物变幻的景象和农民靠天而作的生活。王克楠说:“比人类有尊严的是大地,比人类聪明的还是大地,大地吐露出二十四节气,被热爱土地的人们接收了信息。”他运笔自如、夹叙夹议、一气呵成地将自己对大地的敬重和浓情尽情挥洒。

海津的散文《粮食二题》(《散文百家》2013年第10期)写了北方两种最主要的粮食作物,玉米和麦子。作者回到老家帮年迈父母秋收,与玉米打交道之后,他发现了玉米的自然之美,那种美感是玉米作为独立主体的美。麦子不是他家乡的产物,他对麦子和麦田的感受多了轻盈的诗意,他说:“我与麦田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时间与空间的,在物理距离之外,还有一种诗性与神性。”

今年还有一些佳作,比如尧山壁、梅洁、雪小禅、张丽均、崔东汇等作家推出的新作,他们的作品基本保持了原有风貌,因为读者比较熟悉,不再一一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