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杏仁/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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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杏仁/田林


苦杏仁
选自田林著《依然美丽——老承德》

后来,我是在一本中医药书里,发现了苦杏仁的药用价值。里面的介绍不甚详细。我又找来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对苦杏仁有了真正了解:苦杏仁,又名炒杏仁,状似心,去痰止咳,微苦有毒,多以致命。李时珍是不会撒谎的。
我们这座小城,座落燕山深处,群山起伏重重叠叠深里去,春暖的四月,山杏花早早便开了,满眼看遍像是落了雪。山杏花开十几天,又在春风的吹拂之下化去,尽数的山峦,便露出更为青绿的杏色。
小学三年级时,生活的窘困自不必说,记忆最深的是饥饿。有时会吃些苦杏仁,也时常传起一些人因贪吃苦杏仁丧命的消息,给原本饥饿带来的恐惧,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原来,苦杏仁会药死人的。
据说,苦杏仁有着一种特殊魔力,当你一颗又一颗,把它吃到第六颗时,常会诱你不自觉地再吃一颗,再吃一颗,其实,那时你已经一步步走进了死亡陷阱。不知节制的,多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那样的死亡,面部表情多平静,在苦杏仁制造的诱惑中,有些人甚至面带微笑。活下来的呢?哭声极为惨烈。小孩子,不懂事。
另一些懂事情的,大多是些失恋的女孩,真心在苦杏仁制造的快乐中幸福地离去。为什么要选择这些苦杏仁而不是其它方式,一个说法颇为贴切:一颗完整的苦杏仁,其状如心,她把它,那象征爱情的苦杏仁,用那颗爱情之心,一颗又一颗,慢吃下去,直至脸上现出平静的微笑。这样的死亡,看上去比其它方式要美丽许多。那些美丽的女孩子呵。
和我们住在同一胡同的鳏夫李金堂就不一样。那时社会上的运动已经开始,李金堂每天站在板凳上挨批斗,站着也罢“飞机”也罢,李金堂都能忍,关键是有人用砖砸了立在板凳上的两只脚。头天晚上回到家,原本用来走路的脚,肿得肉包子一样。李金堂看着眼前赤红的血管一蹦一跳无声地流动,又想起明天还要站在板凳上,于是便感到死亡信息的来临。李金堂找了一根上吊绳,搭在老屋的房梁,抛上去,绳子便断了,知道这样的死法阎王爷不欢迎。李金堂想,不如去跳罗汉山,低头看着两只脚,这山,你又怎么上得去呢。那么干脆扎进滦河一死了之,又知滦河正在涸水期,李金堂是一死难求了。是在这时,李金堂想起了苦杏仁。有了死法的思路,人便来了精神情绪倍增。李金堂从板柜里掏出了苦杏核,蹲在地上一颗又一颗地砸,李金堂砸开的不是七颗,是半碗,锅里倒了生油,炸,又喝了半瓶子二锅头,在苦杏仁善意的解脱中,终于成功完成了死亡的诱引。天亮取人时,李金堂己经安祥地死在自家老屋炕上。
那时在李金堂的身上,我们看到的已不是男女殉情般的传说,而是真正领教了苦杏仁。利害!
我们吃苦杏仁,是在母亲严格控制下进行的。没有母亲在场,谁也不可多吃一颗。母亲在一家药店工作,有时下班,会从兜里掏出一些交给我,母亲说:先洗净。再寒冷的季节也会有阳光,苦杏核一颗颗砸开,窗台晒干,然后放进炉膛灰堆里。烧熟的杏仁,苦味已经不在,嘴里放进一两颗,嘎嘣嘣,只剩下一个香。吃杏仁,成了我们最快乐的日子,但这日子是需要等的,母亲有时会带回一个或两个,三个或五个,几天吃不到,我们就会闹着要,母亲便抚摸着我们尚末成熟的小脑袋说:
不要心急嘛,那东西吃着香,有毒的。药店方子里从不敢多放的。
那时的母亲,仅是三十几岁的女人。父亲被下放到县里农村改造,对于父亲每次归来,记忆中存留最深的,并不是这个回家的人,而是我们很没良心地记住了那些苦杏仁。父亲进家时,脸上留着生硬的胡楂,风沙把这个曾经的知识份子,打磨得一脸疲惫,站在那里一手一个,抚摸着身下正在生长的儿女,父亲说,这个长高了,那个也长高了,什么时候你们才会长大成人呵。桌子边一块墙壁上,留着去年父亲给我们丈量的身高,那是一条横线,第一条是妹妹的,第二条是弟弟的,第三条是我的。看着那些横线,我们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但在父亲看来,却是明显地惊异。我们的成长,是不知不觉的,而在父亲眼里,却是意外的兴奋。也是在父亲的兴奋中,母亲会从炉堂掏出几颗苦杏仁,递在男人手上说:
有些烫呢,慢慢嚼,越嚼越香。
我们的父亲,看看眼前的孩子,只香了一颗便不吃了。父亲说:
多香呵。我在乡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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